出了行李檢查站,因為沒有行李而孑然一身輕的我,買了預付卡,在德里光亮的機場找個角落的地板坐下來,開始打電話到各大旅館詢問空房。
出發前,信誓旦旦地跟朋友說: 「我不會帶手機喔,不要找我喔。」
當初的想法是,不要帶著任何讓我牽掛的物品如iPhone,要我時時擔心被偷。
我真是涉世未深呀。
沒想到出發當天借來的手機,一到德里機場就成了我的救星。
做人,果真是不能逞強。
再說,一到Ashram就看到班上同學帶著iPhone在那邊錄影拍照錄音的,差點沒吐了出來。
當時多虧貓王的幫忙,貓王表妹的丈夫Pankaj是印度人,用網路打電話給我,給我一些建議。
便宜的住宿大多集中在Paharganj,據悉那等於是德里的 Khaosan Road,都是背包客去的,所以價格便宜。但我還記得幾年前在曼谷的Khaosan Road上,看到那副亂像,一堆西方年輕背包客喝得爛醉,在街上玩騎馬打仗,大吼小叫的;要我去德里的Khaosan Road,還是算了吧。
打了數通電話,旅遊書上口碑有佳又還有房間的又價錢OK的,就是YMCA了。
接電話的先生非常有禮貌,英文又好懂。
唯一的問題是,6am才能check-in. 當是時間是430am。
不管了,我倦了。我去大廳等總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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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機場,那空氣好像凝成一團似的,悶熱而滯重,朝毫無防備的我整身撲來。
啊! 機場是假的。機場外的德里是真的。
搭計程車到YMCA已是5am,又再次證明我是太單純了。
什麼大廳? 沒有。
想像一個家徒四壁卻擺著沙發,電腦的家,比較能形容這個YMCA。
原來接電話的先生整晚就在這家徒四壁的沙發上睡覺值班,真是辛苦。
先生: 「我不是說6am才能check-in嗎?」(疲倦)
我:「但是,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歹勢啦!」 (試著博感情)
我: 「我可以在客廳等,沒問題呀。」(假裝能吃苦)
先生: 「不是這個問題。我這邊有監視錄影機的,不能讓你在客廳等。」「除非你現在 5am check-in 就可以直接進房,但中午12點就得check-out喔。除非你要住兩天。」
好啦。反正已經衰到底,再衰一下也不會怎樣。
先生: 「那一共是1650盧比。你的行李呢? 我們是YMCA,一定要有行李才能入住。」
幹! 我就是沒有行李才來住你旅館的呀。我真的快哭了。
先生: 「好吧。看你一個女孩子的。我就幫你check-in吧。」
入了房門我倒頭大睡。躺在床上,想著過去這幾個小時發生的一切,感受著自己躺在陌生德里僵硬的床,不禁開始懷疑我幹麻來印度啦!
勉強睡了2-3小時,我穿著同一套衣服,髒兮兮沒刷牙地去吃早餐。
餐後買了洗髮精,牙刷牙膏,終於能清洗一下。
很快的中午退房時間就到了。
我整天就屁股黏沙發,在客廳等等等等等。心情真的是不好,沒喝水沒吃任何東西。
除了等行李,還得思考怎麼去Haridwar。
我到外面的旅行社詢問各種方式。
旅行是同樣是一個家徒四壁的地方,只是它比家更小,只是個房間。
擺張桌子,手機,牆上掛著月曆就開始營業似的。
火車確定沒位,巴士也全都滿。
還有一種超級local的夜巴,只有當地人會坐。但旅館的人私下跟我說,不建議你一個外國女生自己坐。聽到他這樣說,我當然也是放棄。
旅行社為賺錢,當然是希望我坐他們的私人車,最後成交價5500盧比。(我的火車只要345盧比,還是一等車廂。)(印度盧比打七折後,就差不多是台幣。)
聽到這個價錢再想到我的遭遇,我邊告訴他我的故事,一邊整個哭了起來。
很糗地哭不停。但我真的沒法控制。旅行社的男人Manoj從一開始很生意人的態度跟我說話,現在突然好友善,好像是我朋友一樣地傾聽。
電扇運轉的聲音,一邊喀拉喀拉,一邊把房間裡悶熱的熱氣打到我臉上,解除現場無聲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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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Manoj跟他老闆秉告此事。老闆是一位頭髮很非常捲,有點油油的,年紀較大的男人。襯衫很貼身,敞開三顆扣子正好可看到他傲人的捲胸毛。西裝褲,皮帶,皮鞋,樣樣俱全,絕不放棄任何一個機會向你彰顯他是個成功的生意人的這件事。
旅行社老闆開始娓娓跟我這個小姑娘說明,我可以如何跟航空公司索賠。
還打電話到國泰幫我要求。
最後國泰同意陪我一些錢,金額未知。精明的老闆也趁機要加價我的車費。
當時旅行社有一位印度姑娘,正好在那邊用網路,(旅行社有一台桌上型,員工使用之外,開放給外人付費使用,兼做網咖生意),她叫做Swati Gupta,非常親切友善,聽到我遭遇後我們互留聯絡方式,她說下次我來德里時她會幫我訂又好又便宜的旅館。
折騰到晚上8pm, 帶著所有可以跟國泰要錢的單據,有真有假 (旅行社有幫我違造收據),我們再往德裡機場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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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大多機場,德里機場出境處是不能隨意進去的。外面都有留鬍子荷槍的警察。接機只能在這警察之外,沒冷氣的地方等,再往外就是馬路和車子這樣。
我在機場外等,一邊打著國泰給我的電話。
等,等,等。
大約等了一個小時,我其實還是很焦急,沒拿到行李前是不會放心的。
這份焦急轉化在我的臉上,應該就是一張很帶屎的臉。
這時有一位穿著西式服裝,批著印度圍巾的小姐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小姐: 「Madam, are you OK? Are you waiting for someone?」
看了背包客網站各式對德里的旅遊警告,我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詐騙集團。
我: 「Why? What do you want?」(防備又沒禮貌地如此回答)
小姐: 「Because I want to help you.」
聽到這句話,我整個人鬆了。
大概是這10幾個小時的緊繃,讓我一時無法適當地接收這份善意,溫暖、直接、且無利害關係。
對不起我剛剛這樣懷疑你是壞人,以為你是詐諞集團,因為我來自詐騙集團騙死人不償命的台灣。
對不起我對人性沒有信心。
對不起我這樣小心眼地提防所有,甚至包含來者為善的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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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國泰的小姐推著我的行李走出來了。
看到我鼓大的背包,我的瑜珈墊。雖然不知為何變得很髒都是灰,但看到他們我真是鬆了五十口氣。
我出示所有的單據要國泰賠錢。我一一描述我是如何第一次一個人到你國家就還沒行李必須大半夜獨自去德里找旅館,等等等等。
重新描述我的故事,我不禁悲從中來,覺得好委屈,於是就開始在一堆接機的人旁邊又哭了起來。天吶! 德里真有你的,24小時內讓我在陌生人面前連續哭兩次。
最後拿了行李和錢,坐上車往Haridwar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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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司機叫Vicky, 是個年輕帥氣穿白襯衫的小伙子,就是體味重了點。
道路坑坑洞洞,叫人在車子裡不斷地90度彈起又因引力而落下。
夜晚開車也絕不孤單。一路上喇叭聲此起彼落。讓你以為印度汽車的喇叭跟油門應該是設計在同一處吧,因為印度的司機如果不催喇叭好像就無法開車似的。
印度右駕,我坐在車子的左後方。
看著Vicky因為年輕所以飽滿的稚氣臉龐,長長又濃密的睫毛,眨呀眨的,在黑暗中,因為來車的燈光而在臉上留下閃動的影子。
印度正在窗外發生。
我漸漸朝Haridwar睡去。